宜古宜今的鎚起銅器──在鐺鐺鐺敲打聲中探究日本傳統工藝

穿過寫有雷門字樣的紅色大燈籠，與仲見世通商店街川流不息的人群擦身而過，拐彎經過淺草花屋敷，筆者揹著相機邁步來到奧淺草（淺草寺以北的地帶）的千束商店街。陣陣清脆而鏗鏘有力的金屬打敲聲不絕於耳。商店街中段的轉角處，坐落一幢看似民宅的兩樓房，玻璃櫥窗裡擺著形體大小各異、泛映著亮褐光澤的銅器。

何謂銅器？

銅器，指以銅為原料加工製成的器具，舉凡調理器具、容器、樂器、照明燈具，或寺社佛閣裡銅像和銅製釣鐘，都可歸類於銅製品。自古以來，日本銅器使用得多，比如日本小學裡常見的二宮金次郎像或者新年寺廟裡敲響的除夜之鐘，許多都以銅製成。而素有「鑄造之町」之稱的富山縣高岡市、「鎚起銅器之產地」新潟縣燕市等等，都是日本知名的銅器盛產之地。

銅製品有何特徵？

銅是屬於壽命長，易於改變形狀的金屬，有利於加工成各式產品。此外銅有良好的熱傳導性，通火時，銅器傳導熱能的速度據說比不鏽鋼器具快達22倍。由於優良傳導速度，使熱能均勻分散而非集中於一處，不易產生燒焦粘鍋，加上有優秀的保冷性及抗菌效果，非常適合製成烹飪器具。不過說到底，銅製品的最大魅力，莫過於閃著美麗的金屬光澤與色調呢。

然而銅器也並非毫無缺點，比如容易變色發黑。因此根據日本《食品衛生法》規定銅製的調理器具，與食品接觸的器具內層必須鍍上錫或銀。

銅製品的傳統工藝：鍛金、彫金、鑄金

日本有眾多的銅器加工傳統工藝技法，大致可分為「鍛金（敲擊鍛造）」、「彫金（雕刻）」、「鑄金（金屬熔化後倒入模型裡冷卻凝固的）」三大領域。其中江戶時代中期，從東北地方的仙台隨著職人搬遷流傳至新潟燕的「鎚起銅器」，是屬於鍛金技術的一種成品通稱。

「鎚起銅器」指的是職人使用一整塊銅板，再利用多達數百種類的鎚具與鳥口（亦稱當金，斷金塑型用的鐵條道具）手工敲擊成的立體作品。所謂「鎚起」，按字面上意思為「錘擊」，使用錘子反覆敲擊金屬板，使其逐漸立體成型的技巧。根據作品複雜程度，完成鎚起銅器作品的所需時間不同，甚至長達一個月都有可能，因此每一件鎚起銅器的作品，可說蘊藏著職人的匠心靈魂。

何處能購入鎚起銅器？東京奧淺草「銅銀銅器店」

這次為了進一步瞭解銅器魅力，筆者來到東京台東區淺草的千束商店街上，創業至今已有99年的銅器老店「銅銀銅器店」。擔任第三代銅器職人的星野保先生，從18歲起開始就踏上鍛金職人修業之道，是江戶銅器現已為數不多的職人之一。

星野先生分享，自己一向偏好動手作東西，身為長男的他從中學起就有慢慢繼承家業的想法。一開始他曾師承銀器職人，「銀器精細度高，比銅更難加工。」他認為先挑戰更講究細膩度的手藝，能讓自己往後製銅更好上手，擔任銀器學徒約4年後，才返家從業銅器製作工作。

至於店舖取名「銅銀銅器店」，倒是和星野先生的銀器經歷沒多少關聯。他笑說，是因為祖父名喚「銀次郎」，祖父創業初期就把店名冠上「銀」一字，也就保留到了現在。「銅銀銅器店」一樓為店面，二樓則是住宅。一樓店面大概可分為三區塊，一踏入店門口的左側是商品展示區，右手側則是星野先生每天敲敲打打製作銅具的場所，店鋪正後方則是放置原料以及火爐等加工區。

星野先生製作鎚起銅器的步驟

（1）地金取：用特殊刀具將超過1釐米厚度、稱為「地金」的母材料銅板，裁切成與產品尺寸相應的圓形（或其他所需形狀）。

（2）退火：由於銅板甚硬，需要用爐火烘烤進行熱處理。透過高溫火烤改變材料微結構再浸泡冷水，使母材軟化，且降溫至能以手觸摸的溫度，形成「底板」。

（3）酸洗：銅板加熱後表面會形成氧化膜變黑，沖冷水後，多數的氧化膜會脫落。浸泡於約10%濃度的稀硫酸，去除剩餘的氧化膜。

（4）打起：將前置作業處理完畢的銅板（或部品零件）放置在木台上，利用木台凹凸不平的特性，一邊順著產品底部與產品側面的界線處敲擊，使扁平的銅板邊緣突起，慢慢變立體。

在加工過程中，銅的結構會因反覆敲擊，提升密度而變硬，這時需要不時地進行「退火」，使銅材再度軟化，便於加工。

（5）打絞：這步驟即是「鎚起銅器」中的「鎚起」。將半成品銅板放置在「鳥口」或稱為「當金」上，一手執銅板慢慢轉動，一手持木槌以恆定節奏規律地敲打，透過反覆敲擊銅板，使其成型。

（6）加工・荒均：前述提及用於讓銅器塑形的是木槌。而在銅器表面做細部調整或整飾的則是使用金鎚。使用金鎚於成品表面規律且依序地錘擊，打出勻稱工整的鎚目（錘痕）紋樣。銅器表面會越敲越有光澤，需一定的耐心與細心以及恆定的力氣，才能完美完成。

銅器產品的多樣化

銅器工藝儘管歷史悠久，這項技術所運用的產品可是會隨著時代與時俱進。奧淺草一帶有許多料亭，在以前時代，料亭會在冬天時準備傳統木製暖爐「火鉢」讓來客暖手暖身，而「銅銀銅器店」創業初期最早就是因應料亭需求，專門製作放入火鉢裡、裝灰燼用的銅製容器「OTOSHI」。在「火鉢」需求減少的夏季，則改製作銅玉子燒鍋和茶壺為主。

後來隨著時代演變，店家不再使用傳統暖爐「火鉢」，「銅銀銅器店」也逐漸將生產重心轉至其他調理器具。如現在冬天以製作銅玉子燒鍋為主。喜愛咖啡的星野先生，則在夏天做起銅製的咖啡壺和馬克杯、茶杯等。他透露，有不少中華圈的客人因為有泡茶文化，會來買銅製茶罐，歐美圈的客人則喜好購買酒杯或磨薑器，這些小物件小巧精緻不易生鏽，非常適合帶回國，不論送禮自用皆宜。

銅製玉子燒鍋做的玉子燒更美味？

其實早在採訪前，筆者便有耳聞星野先生製作的鎚起玉子燒銅鍋非常受好評。因此特別好奇，銅製玉子燒鍋和一般不鏽鋼或不沾鍋的玉子燒鍋有何不同。星野先生對此解釋，銅鍋的熱傳導效果佳、蓄熱性高，可把熱能均勻分散在薄薄蛋液上，加上加熱速度快，在玉子燒蛋液半熟未熟時就能將雞蛋慢慢捲起，等捲完時，蛋液也熟得恰好，因此雞蛋或高湯本身風味不會流失。整體來說，使用銅鍋能煎出厚度足卻蓬鬆柔軟，又能切得整齊的雞蛋卷玉子燒。

銅器如何保養？

難得入手一只精緻而珍貴的職人銅器製品，如何保養方能長久使用，令人十分關切。星野先生表示，銅器的保養方式其實很簡單：初次使用時，以中性洗碗精與軟質菜瓜布清潔即可，每次使用後也以同樣步驟洗淨，並確實擦乾，通風晾乾。隨著使用次數時間增長，銅的表層會氧化（硫化），致使器具顏色變身或變黑，不需太擔心，這是正常現象。

使用直火瓦斯加熱銅製鍋具時，請勿空燒或急速降溫，也盡量不要讓銅器長時間接觸鹽分或酸性物質，以免生鏽。另外銅不適用於IH電磁爐、烤箱和微波爐。星野先生分享，若能好好照護銅鍋，使用40年以上都不成問題。

串連古往今来的美麗銅器

在日本擁有悠久歷史的銅器製品，集結傳統工藝與實用性於一身。銅器可運用於各式各樣的工具道具，舉凡專業調理用的深鍋、玉子燒鍋、茶壺，抑或一般日常也能使用的茶杯、磨薑器、甚至食器等，用途廣泛。下回造訪東京時，不妨到淺草的「銅銀銅器店」走訪一趟，尋覓您心儀的銅器製品，親自體會銅器的魅力。